『乞讨者』杰特
遭遇杰特
杰特踩着滑板鞋,兴高采烈的从街的另一头飞快的滑到了我的面前。
牛仔裤松松垮垮,裤脚早已磨破,穿着宽大的白色 T 恤,头上斜扣着一顶鸭舌帽。典型的黑哥套装。
『我艹,又是来要钱的,看到人了这么开心。』
杰特走近之后,非常友善的给我打了招呼,用的称呼是『Sir。』
『嗯,肯定是来要钱的。』
紧接着,他夸张的笑容快速转变为了一脸的真诚,诚恳的对我说:『我能稍微耽误你几分钟吗,朋友?』。杰特边说着话边伸出手来握手。
『唉,真是倒霉,又得应付两句。』我边这么想着,边漫不经心的跟他握了个手,并没有停下急行的脚步,也懒得摘掉墨镜。
美国的乞讨者,往往都礼数尽致,态度诚恳,并且不卑不亢,会用干着一份正经而体面的工作的态度向你提出他的需求。初来乍到之人是不会料到他是来找你要钱的。可见即使是再微小的工作,境界也能天差地别。
正当我思索着该怎么打发他的时候,杰特欣喜的对我说:『你知道吗,这新开了一家餐馆吗,叫 XXX,他们在送免费的冰淇淋,太好吃了,就在附近,just let you know』。然后转身就走了。
我当时是一脸懵逼的。不要钱,直接就走了,难道这么大费周折就是要告诉我有一家餐馆在送吃的?
嗯,杰特就这么走了,并没有套路。我的傲慢无礼并没有影响杰特在整个过程中所表现出的礼貌和真诚。
当时是星期天的晚上,我正走在去进食的路上。一路都是典型的硅谷风光。矮小而规整的科技公司办公楼、空旷的露天停车场、空无一人的路和远处光秃秃的屎黄色小土坡一起构成了这个科技界的宇宙中心。挣扎在地平线上的太阳已经无力维持天空的湛蓝,除了远处的一绺天际泛着红光以外,其他的部分都只剩下了死灰色。和加州牛肉面、加州招待所(Hotel California)齐名的加州阳光只会在第二天再出现了。
这样的光景怎么会让人产生愉悦的心情呢?然而,当杰特滑着滑板鞋过来的时候,全身上下都在欢乐的扭动着。
被吞噬的谦逊
我羞愧极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真的不应该这样对待一个人。我当时很想飞快的跑去告诉他并不是所有的中国人都这么的冷漠和无礼,请不要放在心上。
在面对一个热情的陌生人时,我为什么选择了以最坏的意图去揣测他,为什么如此的冰冷和自以为是?是因为文化、种族,或者是生长环境?
我曾经以为我学到了西方文化中我认为最好的部分:对人的尊重。对每一个人都相同的尊重,不加区别的尊重。
加州是一个如此热情的地方。在位于南湾的硅谷可能感觉不太明显,但是在我读书的 Santa Cruz,这种感受会深很多。经常在路上走着,就会有人跟你打『野招呼』,撞个拳什么的。我原来上学需要步行经过几个黑黑的桥洞, 里面经常会有一堆黑人、老墨聚在一起抽大麻。我起初经过那还有点担心安全,但是发现当地的人都照走不误,有说有笑的。洞中人好像也都很友善,久而久之跟他们也就熟络起来,碰到都会打个招呼聊上几句。
街上要钱的人也确实不少,但大部分都是非常礼貌的搭讪,并且在你拒绝之后也仍然很有风度,会祝你好运,会跟你说再见。我当时还想,要个钱都能这么有逼格。
这就是我觉得美国最可贵的地方。她真的会尊重每一个人,会尊重哪怕是在我们看来最卑微最底层的人。体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
我家附近的一个超市,长期有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婆婆在里面捡垃圾。她虽然蓬头垢面,衣服很脏,散发着并不好闻的气味,还经常会坐在超市的咖啡厅里吃捡到的东西,但是没有一个人去驱赶她,没有人会盯着她看,或者是骂上几句。
我之前的室友或知道的人中,也不乏有『不务正业』者。其中包括没有固定工作,平时就靠吹吹玻璃,卖点小玩意儿维生的年轻人;也有年近花甲,还没老婆没孩子,一个人在外租房住的大叔;还有喜欢各种奇装异服的性向不明者(无贬义)。
以我们传统的眼光来看,这些人都是边缘人士,都是不应该认识的,都是应该离的越远越好的。但是美国社会能够容纳下他们,没有人会在背后议论、白眼相待,更没有道德卫士大发厥词。
别人只是过着自己选择的生活而已。
一个包容的社会才会吸引人才,才会保持活力,才会自信。
人也是如此。那么应该怎样做呢?多与热情、有活力、充满能量的人在一起。这是我今天的反思。
杰特黝黑、光亮的皮肤反射着耀眼的阳光,消失在了街角。我在星期一到来之前又感受到了一缕加州温热的阳光。
后记
其实我并不知道杰特的真实名字,只是因为他有着黑曜石一般的皮肤,所以我姑且称他为『Jet Black』,译为杰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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